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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Levitt，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癌症研究所Robert W. 及Vivian K. Cahill冠名教授、计算机科学荣誉教授，2013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奖者

1、您参加这次未来科学大奖周的活动有何感受?

Michael Levitt：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参加未来科学大奖周。科学奖项的重要之处，不在于它们被授予了科学家，而是它们从根本上颂扬了科学，它们制造关于科学的新闻与事件，这给了科学更多的曝光，让年轻人更多地了解科学，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在世界上不同的城市都有这样的活动，这真是太好了，因为住在香港的人也可以参加庆祝活动。所以我觉得我非常赞成设立奖项。我认为给科学家的奖金，实际上是这些奖项的一小部分，对科学的荣誉才是奖项的重中之重。我认为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科学真的对人类非常有益。

总的来说，我们通过科学和技术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此外，作为一名科学家，我的生活很美好，所以我想让年轻人看到这一点，并意识到科学虽然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它也非常有趣，非常令人兴奋。所以我很高兴。

2、您认为科学的美妙之处是什么?

Michael Levitt：这是硬币的另一面。科学已经为人类创造了很多好处，但科学本质上是理解物理的力量、化学的力量和自然的力量，而任何力量都像一枚硬币，它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如果我们拿一些看起来无害的东西来说，比如印刷机、印刷文件，15世纪，当印刷术在欧洲被发现时，它在大约100年的时间里造成了许多危害，引发了许多战争和宗教问题。

另一方面，书写和阅读对人类文化非常重要。所以我认为我们确实有问题，我认为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关注个别的好的或坏的事情，而是把时间线拉远，看看过去300年人类的发展，回到17世纪或19世纪初，也许是1800年，或者1700年，然后问，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毫无疑问，我们今天的生活比那时候好得多，杀戮、贫穷、饥饿大幅减少，教育更加普及，妇女更加平等，世界上很多事物的质量都大大提升，所以我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另一方面，在同一时间，我们有许多不好的事件。我们有两次世界大战，19世纪，欧洲经历了许多战争。我们最近经历了可怕的恐怖袭击，但从事物的历史观来看，这些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总的来说，好的方面比坏的方面要好得多。如果我们真的相信科学发现是坏的，也许我们应该完全停止它。但从大局来看，婴儿的存活率大大提升，饥饿的人数大大减少，所以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变得更好。虽然我们每前进三步，又会后退一步，那也非常好，因为有时前进一步就会往后退一步，所以现状要好得多。我认为科学有很好的记录。我认为我们需要意识到科学的危险。很多时候，科学的危险是由政治家的局限性造成的。我不知道是否有关于人工智能的问题，也许有，但人工智能会让我们变得更聪明，我想会带来更美好的未来。

3、您所在的这个科学领域最吸引您的地方是什么?

Michael Levitt：我的研究领域是关于计算和生物学，这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领域。有时我觉得能够在当时从事这项研究是非常幸运的，因为这个领域存在着一条非常强大的计算之河，在过去的60年里，计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与此同时，我们的生物学知识也在过去60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所以我认为在那个非常广泛的领域里，我自己的兴趣实际上也变得更加广泛。我现在对公共卫生很感兴趣，我认为人们需要变得更加健康，比起治愈疾病更需要提前避免疾病。但我也是计算机技术的忠实粉丝，我认为智能手机出现后，每个人的口袋里都有了一台神奇的设备，如同一台真正强大的电脑。最让我兴奋且让我对科学的兴趣达到了顶峰的是大型语言模型的出现，以及像ChatGPT 4.0 这样非常智能的AI设备的发明。自（去年）12月初以来，我每天都在使用ChatGPT，用它编写计算机程序、学习和翻译语言、记录自己、写论文。我现在的全部生活都围绕着人工智能。我认为人工智能不会取代我的工作，人工智能正在把我变成一个更聪明的人。我认为，任何能够接受新的人工智能的人都会变得更聪明，会成为更好的采访者、更好的作家、更好的艺术家、更优秀的摄影师，因为我们会学到更多，人类非常善于学习信息。所以我认为，对我来说，我看到的未来是男人、女人和计算机都在一起工作，这将是科技的美好未来。

4、说说您心目中的未来科学大奖吧。

Michael Levitt：我真的很高兴听到未来科学大奖的消息。我认为在某些方面，它比诺贝尔奖更广泛，因为它也在表彰数学和计算机科学领域的人。这些领域在诺贝尔时代并没有得到重视。我认为也很好的是奖项的每一类别可以有五人获奖，而不是三个人。诺贝尔奖是第一个世界级的奖项，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奖项，在某些方面，所有其它奖项都要以它为衡量标准。而诺贝尔奖每个类别最多只颁给三个人。有时一个领域的成果是由四个或五个人共同完成的，那它就不会被认定。所以，我认为在每个类别中都增加获奖者的数量是一个好主意。我认为，正如我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所说的，奖项是很棒的，因为它们引导人们关注科学，我希望每年在世界各大城市都有一个奖项。他们可以大肆声张，宣传造势，封锁街道，试图让科学家像摇滚明星一样，因为我们想让年轻人看到科学家，就像他们看到TikTok里的明星一样，科学家应该受到钦佩，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样年轻人就会想成为科学家。我认为，未来科学大奖就是这样做的。非常好的是，实际上未来科学大奖不仅在北京颁发奖项，而且现在也在香港颁发奖项，因为香港有五个获奖者。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能够将奖项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一个城市也是一件创新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否可能，但我认为这是一种新的东西，奖项对科学来说真的很重要。

5、请您推荐一本专业领域您觉得最棒的书，也为公众推荐一本您最喜欢的书。

Michael Levitt：有一本叫做《双螺旋》的畅销书，它是詹姆斯·沃森写的，那是一本关于科学的好书。但我认为，我很难推荐一本教科书。如今我在手机上看所有的东西，上面确实有课本。我阅读它们，有时我参考它们。我正在尽可能广泛地阅读。最近对我影响很大的一本书，其实是一本科幻小说，作者是中国非常著名的科幻作家刘慈欣，他有一本书叫《三体》。事实上，这个系列有三本书，故事非常精彩。这是一个涉及虚拟现实、中国历史与未来的故事，它可能从1960年一直延续到未来的100万年。这是一本非常精妙的书，它涉及到非常精妙的物理学知识。我认为这是一本能拓展人的思维的书，一本我肯定会推荐的书。

事实上，我想我已经35年没有读过一本科学书籍了，我看论文，上网，以及看教科书，甚至是一些其它领域的。例如，我总是想扩展我的知识和计算技术。我读过一些教科书，但它们太旧了，我肯定它们现在已经绝版了。你在读完一本书，吸收了其中的知识后，就会有点忘记它的内容。我想我已经25年没有拿起一本书，一本实体书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手机和电脑上阅读。

6、做科学研究的灵感通常来自于哪里？可以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吗?

Michael Levitt：“科学家从哪里获取灵感”这个问题真的很有趣。我认为你所说的灵感，本质上应该是指创造力，和支撑我一直工作所需的能量。但我认为，灵感的本质就是新想法从何而来。我认为科学中的灵感和艺术、音乐中的灵感有许多共通之处，其本质都是人类的创造力。

灵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说，“我的灵感来自于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醒来就说，（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嗯…第三个想法不好。”我们其实不知道。灵感往往来自于我们淋浴的时候，遛狗的时候，做饭的时候，以及当我们做一些与科学不相关的事情时灵光乍现，我们甚至还可能在梦中产生灵感。因此，我不知道灵感从何而来，但我知道它并不来自于你努力寻找的过程中。通常它可能产生于你休息，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所以，我经常和我的同事说，你不用工作得这么辛苦，应该放松一点，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看电影，去散散步，去锻炼身体，去玩玩游戏。去花时间社交，这很重要。我们经常会在交谈过程中产生一些新想法，我认为这是一个获取新灵感的好方法，如果你想找到一个获得灵感的秘诀，那就试着找两个非常不同的人在一起。

我们假设，摄影师和我，两个不同的人，我们有不同的生活背景。假设说，如果我们两个产生了新的灵感，你就会给我们2万美元作为奖励。我们想要获得这笔钱，就会开始动脑子思考。我们会首先尝试找到我们共同感兴趣的领域，然后会互相交流。从那样的谈话中，我们就很有可能找到灵感。因此有时他们认为应该资助那些跨学科背景的年轻人去做研究。

7、未来科学大奖的初心是希望影响更多年轻一代，您最想对香港的年轻一代说些什么?

Michael Levitt：年轻一代是我非常关心的问题。我个人非常幸运，因为我在20岁时就成为了一名独立的科学家。在我开始攻读博士学位之前，我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独立的科学家。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所以我认为年轻人应该觉得自己很特别。他们应该感到自己是独立的，而老一辈的人的作用是让年轻人感到独立和有责任感。所以对我来说，年轻人就是一切。

我一直担心的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所有国家的新生儿都在减少，所以年轻人越来越少。另一个问题我认为也很严重，因为我们希望有很多年轻人。但事实上，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越来越多，我认为现在65岁以上的人数是我年轻那时候的5倍。因此，很快65岁以上的人口就会占大多数了。这意味着权力也集中在65岁以上的人，我认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年人必须关心年轻人，如果每个老人都能心系两个年轻人，给他们独立，给他们权力，给他们机会。这是世界必须要发展的方向，所以关注年轻人在我看来非常重要。

诺贝尔奖并不关注年轻人，诺贝尔奖是为了奖励那些非常具有原创性的成果，那些非常原创的成果需要很多年才能看到它的重要性。所以诺贝尔奖通常在作品已经完成后的20年，30年，甚至40年后颁发。就我而言，我在66岁的时候获得了诺贝尔奖。获奖时已经是在我开始做这个工作的45年后了，获奖的这个成果是在我25岁时完成。所以从科研结束到被认可，也花了40年的时间。获奖的成果在过去是很新的。因此，我们在想要为新科学提供奖励，但奖励又来得非常非常晚，这两者之间很难取得平衡。然后老年人可能认为“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年纪都很大，所以一定很聪明。”但事实上，他年轻时就很聪明，他年轻的时候就能做一些很棒的事情，所以给年轻人颁奖很重要。即使你意识到很多科学是错误的，但犯错误是科学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你没有犯错，那就是你不够努力。如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我就一直在做简单的事情，而你希望别人做新的和困难的事情。我相信我们会遇到这种情况，颁给年轻人的奖在多年后被证明是错误的，这并不糟，这并不丢人，犯错很重要。所以，我觉得给年轻人颁奖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我非常期待见到更多未来科学大奖的青年获得者。